似乎是在等待顧澤延的回答。

　　病房内是死一般的沉寂，因為雙手要按住掙紮的蘇沐言，所以手機是開了免提的，聽筒那頭不時傳來沈璟雯無助的小聲垂泣。

　　不用看，猜也猜得出沈璟雯會哭成怎樣一副梨花帶雨的可憐樣子，跟隻會鬧小脾氣的自己完全不一樣。

　　都說這世間男子，哪有不憐香惜玉的，顧澤延肯定也不會例外，更何況，沈璟雯還是他的青梅竹馬，他肯定會再一次抛下自己離開的吧。

　　畢竟，他已經選擇過一次沈璟雯了，如果再選擇一次的話，好像也沒那麼難接受了。

　　想到這，蘇沐言嘴唇扯出一個嗤笑的動作，伸手指了指顧澤延，又指了指門口，示意他走。

　　可沒想到蘇沐言如此幹脆利落的決絕，卻讓顧澤延心裡沒來由的更加生氣，他的手死死按在她的肩膀上，似乎想把她揉進身體裡一般。

　　“蘇沐言，你就這麼迫不及待想讓我走嗎？還是......迫不及待的想死？”

　　“夏夏......沒了......”

　　蘇沐言終于再也忍不住，她還是發不出完整的句子，但在這種強烈的刺激下，終于可以蹦出斷斷續續又沙啞的單詞：“你......走......”

　　“這個野種對你來說，就這麼重要？”

　　明明早就在着火之前，當着這個女人的面，他已經讓人把孩子抱出了雜物間，為什麼這個女人，還一心覺得，他會真的去害這個孩子呢？

　　她将他當成什麼了？一個真的可以對孩子下狠手的惡魔嗎？

　　現在她這幅要死不活的樣子，不就是故意做給他看的？

　　讓他心裡一想到這個孩子的身份，一想到蘇沐言有多維護這個孩子，就愈加惡心厭惡。

　　想到這裡，顧澤延一把掐住蘇沐言的脖子，惡狠狠的說道：“你想用這個野種，來天天惡心我嗎？”

　　蘇沐言并沒有直接回答顧澤延，她任由顧澤延掐着自己，卻看也不看顧澤延一眼，隻是很突然的，笑出了聲音，

　　“哈哈哈。”

　　這聲冷笑伴着她向後仰去，空洞的眼神仿佛這世間再無在乎的東西一般。

　　蘇沐言以前不是這個樣子的，她是富有生氣的花朵，而不是現如今的枯草，難免給顧澤延一種，好像什麼東西在她心裡流失掉一般，莫名的心慌。

　　他終究還是忍不住補了一句。

　　“她還沒死，但如果你繼續這樣下去，我不保證她的生死。”

　　就在這時，換藥的護士走了進來，看到劍拔弩張的兩個人，小心翼翼的叮囑着：“顧太太這會還很虛弱，傷口也很癢，一定要盯緊了，不要讓顧太太撓到傷口，造成二次傷害......”

　　“替我請兩個24小時的看護，要最好的。”

　　像是在逃避什麼，顧澤延迅速轉身，拿好自己的外套：“璟雯那邊出了一點事，我現在過去一趟。”

　　這不是詢問，也不是征求意見，而是直接通知，所以他說完後看也不看便甩門而去。

　　蘇沐言的動作有一瞬間的停滞，緊接着，笑出了聲。

　　看吧，他終歸還是選擇了沈璟雯。

　　那些他表現出來的手足無措與驚慌，或許隻是害怕背負殺人的罵名吧。

　　“顧太太，你還好嗎？”

　　護士小心翼翼走上去，認真檢查着蘇沐言的身體。

　　蘇沐言大腿上的傷口應該是滲出了不少皿，本來包紮得木乃伊一樣的大腿和床單上滿是皿迹：“别跟顧先生生氣，男人啊，就是這樣，其實在意着你呢。你昏迷那會兒，顧先生在外面抽了好多煙，簽字的時候手都抖了......”

　　“在......意......我？”

　　蘇沐言一字一句，忍不住再次笑出聲，但是這一次，眼淚跟着噴湧而出。

　　她見過這個男人在意的模樣，至少在她心裡，有過的。

　　那個時候，還是訂婚的前幾天，因為蘇沐言想要一個夢幻的婚禮，要一個舉世無雙的戒指，可顧澤延卻覺得這種東西随便整一下就可以，沒必要整的那麼麻煩。

　　兩個人争吵不休，最後顧澤延甩了門離開，整整一周不見蹤影，蘇沐言也是從小被父親寵到大的，硬是不肯低頭半步，就這麼賭氣在寒風裡站了半夜。

　　直到訂婚前的早上，男人拖着疲憊的身軀，坐到了還在賭氣的蘇沐言床邊。

　　“蘇沐言，如果不想還想跟我訂婚的話，就趕緊起來，我知道你在裝睡。”

　　“可是我現在好困......能不能讓我再多睡一會，就一小會兒......”

　　蘇沐言真的很想立馬起身站起來，可是全身的酸痛疲憊，再加上冷戰時的失眠，說話都是斷斷續續的。

　　“就這麼困？”

　　顧澤延的臉唰的湊了過來，蘇沐言半睜着眼睛，卻仍然被吓了一大跳，說的話自然就軟了些。

　　“你都沒給我買那個鑽戒，也不給我想要的婚禮，我幹嘛要起床呀......”

　　“别叨叨了，快起床。”

　　顧澤延突然伸手捏了她通紅的臉蛋，沒想到隻是摸了一下，又立刻收回手去，好像觸電一樣。

　　接着，就起身站了起來向門外走去。

　　“你......你幹嘛去啊？”

　　聽了蘇沐言類似垂死掙紮的聲音，顧澤延的大長腿停頓了一下，頭卻仍然沒有轉回來。

　　顧澤延關門的聲音不小，她在卧室都聽得清清楚楚，看來他是生氣直接走了。

　　蘇沐言掙紮了兩下試圖起床，最後還是以躺在床上告終，心裡隻有一個想法，她是八百年沒有睡過覺麼，怎麼會這麼困。

　　一邊想着，房門卻被再次推開，顧澤延端着水杯和藥走了過來。

　　“把這個吃了，你要是病死在這了，我還不想負連帶責任。”

　　蘇沐言愣住了。她不是傻子，能聽得出他話裡的那層變扭的關心。她終于笑了出來，然後傲嬌的小聲撒嬌。

　　“可是這個藥好苦......”

　　“你怎麼這麼麻煩。”

　　顧澤延眉頭輕蹙，環顧了一下四周，緊接着，他半跪了下來，神色有些局促，從上衣口袋拿出了一個包裝精美的禮盒。

　　“喏，你要的戒指，我從外國給你買回來了。至于想不想嫁給我，随你便。”

　　顧澤延就是蘇沐言的劫，從一開始蘇沐言就知道的。

　　所有每當有一絲甜蜜出現，她都覺得美好的像一場夢。

　　她為自己追逐在顧澤延身後付出的代價或許終于有了一絲晴天而欣慰，卻又不敢确定那是不是一場青春期再熟悉不過的夢。

　　害怕再醒來時，發現一切不過隻是虛夢一場。

　　已經五年了，她以為這一次，自己可以完全不在意顧澤延的選擇的，她以為她放下了，死心了。

　　可當顧澤延甩門離去的那一刻，她還是感受到了撕心裂肺的疼痛，等待了半響，顧澤延也沒有像以前那樣，再次回頭。

　　她以為自己為了自救，已經學會放過自己，将頭探出水面獲得短暫的喘、息，卻沒想到又一次被現實狠狠按進了水裡。

　　顧澤延是真的走了，也是真的，又一次，抛下自己了。

　　這場夢，終于可以醒了嗎？

　　......

　　顧澤延走進電梯的時候，心裡還是負着氣的，他的腦袋裡來回循環着蘇沐言蒼白的模樣，直到電梯再次有人進來，才發現，自己根本沒有按下樓層。

　　兇口那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再次襲來，他已經開始厭惡這種被情緒支配的自己，這不像自己。

　　他應該更在意的是沈璟雯不是嗎？他虧欠的人也是沈璟雯不是嗎？

　　可為什麼，從離開病房的那一刻起，他的心卻不自覺的在想剛才的對話，他的注意力都在蘇沐言那裡，根本沒空去想沈璟雯說的出大事了。

　　蘇沐言會不會繼續自殘？會不會在自己離開的這段時間沒有挺過去？

　　早知道就不應該一時口快，說什麼野種死了。

　　想到這，後悔夾雜着對自己的不滿，顧澤延忍不住一拳打在了電梯裡的廣告屏，畫面直接卡住，再然後，屏幕中出現了那張他這輩子再也不想見到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