鄒清源愣在原地,面色一陣漲紅。
他本以為自己隻要能妥善處理好這件事情,等事後朝廷看到榆林府管理如此的當,必然能發現自己的好處,但卻不想自己費盡心機苦心經營出來的場面,在太子殿下眼裡竟一文不值,不隻是一文不值,甚至還是壞了大局的昏招。
“你是先帝爺天元元年生人,本宮便于你說一個天元六年秋的故事。”
李辰淡淡道:“當年黃河泛濫,兩岸三省十七縣遭受水災,在如今的清水縣上遊有一堤壩,這堤壩事關那一段黃河兩岸四個縣總計三十萬百姓的生死存亡。”
“時任清水縣是當地有名的清官、能官,其奉命擔任當時四縣黃河流域總指揮,當時清水縣在堤壩上遊,而另外三個縣在堤壩下遊,而他為了保住清水縣八萬百姓,不顧他人勸阻,強行鑿開了堤壩放水,于是他清水縣保住了,但黃河潰堤,大水傾瀉而下淹沒了下遊三個縣四百裡大地,二十二萬百姓成水中冤魂。”
“此案當時在朝廷裡引起了極大的轟動。”
“有人認為他作為清水縣知縣,保護轄内百姓是義不容辭之責,其他縣域百姓與他無關,所以開壩放水并無過錯。”
“但更多的人認為這個清水縣知縣為了一己之利,保全自己的名聲,導緻下遊三縣成澤國,二十二萬百姓生靈塗炭,罪大惡極。”
“事發之後,這名知縣立刻被當時所在的行省布政使革職下牢獄,但案子太大,當時的布政使也不敢擅自處理,索性把人往京城一送,把他自己摘了出去,此案經過刑部六審,又經三司會審升堂四次,卻始終定不下罪來,最後無奈三司長官聯袂進宮面聖,把難題交給了先帝爺,你知道先帝爺是怎麼裁決的麼?”
鄒清源面色煞白,低頭回答道:“微臣聽說過,最後的處置是···斬立決。”
“是。”
李辰點點頭,說道:“斬立決。”
“但是清水縣,至今任有偷偷供奉他牌位的百姓,你能說他是個壞官麼?”
“站在清水縣八萬百姓的角度上,他就是再生父母,可站在那二十萬百姓的亡魂面前,他就是罪大惡極,最終還是要由朝廷出面赈災,收拾善後。”
“這件案子,當時不隻是朝野震動,整個天下都在看着,尤其是地方官員,因為這件案子的最終處理結果,将會直接改變整個大秦帝國的吏治風氣,因為它直指了一個要命的問題,做官,到底應該怎麼做?”
“做官如做人,但做官難于做人。”
“當年先帝爺下诏将其斬立決,诏書之中有這樣一句話:夫為政之本,以天下黎民福祉最重,次之社稷,最次君王,先民分域而生,然皆我大秦子民,即為子民,則無高低貴賤之别,以一己之利而損多數者,為賊。”
說完這句話,李辰凝視着眼前大冬天的卻汗如雨下的鄒清源,說道:“今日你所作所為,何其相似于當年清水縣知縣,朝廷為何要求善待遷移百姓?為何三令五申地方官府不得私自做主?就是因為一旦有一個人這樣做了,對比起來,其他幾個聚集點的官府形象就一落千丈,民變不發生在你榆林府,也要發生在其他聚集點,此罪,你為禍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