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元帝離開乾坤殿之後,沒有回寝殿,而是去了宗廟。
跪在曆代皇帝的畫像前,他心頭沉如寒鐵,太上皇的激怒,褚首輔的傷重,曆曆在目,太上皇怒極吼的一聲廢太子,讓他震駭無比,他到底說錯了什麼?為何會讓太上皇如此震怒?
一言不發地跪了半個時辰,穆如公公上前,“皇上,保重龍體才是,不能再跪了,都跪半個時辰了。”
“朕到底做錯了什麼?”明元帝眼底有些木然,沉痛被一點點地壓下,疑問一寸寸地浮上,“朕自登基以來,遵循祖宗教誨,不敢有半點松懈倦怠,鎮水患,定北亂,大興水利工程,發展農耕與商業,多年幾乎從不缺早朝,子醜年懷江大水,朕親往懷江指揮疏導,三天三夜不曾合眼,與官府軍士一同抗洪,發了幾天的高燒,連夜回京,不曾休息片刻,又繼續議赈災事宜,朕不敢與太上皇比,但自問也從不敢忘祖宗教誨,不耽于女一色,三年一度的選秀,朕能免則免,為免因後宮争鬥而禍延前朝。國本一事,朕看錯了宇文君,但這并非是不可逆的錯,最終也選拔到合适的人選。”
“朕起用賢才,振興商業,重用後起之秀,聯合各地商賈,且與大周軍事商業結盟,共同發展,如今已有成效,這些都可查實,朕是太平盛世之君王,所籌謀的自然是振興北唐,朕錯了嗎?至于那幾座城池,朕或許欠缺思量,但這事莫非是不可商議的嗎?一句廢太子,叫朕如何自處?朕到底走錯了什麼?他會對朕這般的失望?莫非就因為朕偏寵扈妃嗎?曆朝君王,耽于逸樂的不在少數,可朕從不敢,也不願,唯獨一個扈妃走進了朕的心裡,但扈妃并非狐媚迷惑君主的人,她通情達理,無欲無求,是朕非得要賜小老十,因為朕能給她們母子的不多,朕想寵着自己深愛的女子,朕又何錯之有啊?便錯了,為何不能像往日那般提點朕,非得要說這般傷人的話?”
明元帝說着,更覺得悲痛萬分,心灰意冷,竟至木然癡罔。
穆如公公在旁邊聽着,也覺得心裡難受,哽聲勸道:“太上皇隻是一時之氣,皇上萬萬不能與他計較才是。”
他苦笑,“朕自從親政,朝中大事不敢妄自獨尊,事無大小都請示他的意思,唯恐與他背道而馳,他說朕本來不是屬意老五當太子,朕确實不若他有遠見,當時不曾發現老五的睿智與沉穩,冊立他的時候,心裡是有幾分的不确定,但朕如今對老五滿意的很,他當太子這些年,兄友弟恭,皇家和睦,安内定外,與冷肆研發武器,才可使得我北唐與北漠這一戰,大獲全勝,這一點,朕也得再贊他一句,雖說他是忤逆了朕的意思,可他的膽量與決斷,遠勝于朕。他的功績,一樁一件,朕皆是看在眼裡也記在了心上,昔日朕對老五,着實是過于嚴苛,朕有感愧疚,因此才會有此決定,讓小老十分封到北漠偏遠去,不和他争鋒,怕兄弟之間再起禍端,若是真為了偏寵小老十,朕大可以分封富庶的州府給他,何至于為了那五座城池與太上皇起争執?”
“皇上,不可再想了,父子之間,不該生了嫌隙啊!”穆如公公聽得實在是難受要緊。
明元帝看着晖宗爺的畫像,道:“朕與太上皇不會生嫌隙,朕這輩子都不敢違背他的話,這五座城池,他說不給,朕就不會給,朕也不會廢太子,太上皇今日的震怒,不單單是這五座城池,還因他對朕的失望,朕在位年間,方才曆數出來的功績,在太上皇看來,卻是遠遠不夠的,他冊立朕的時候,對朕有太高的期待,可朕......朕不得不承認,朕平庸,讓他失望了!”
他站起來,背着手慢慢地轉身出去,聲音寂寂地傳來,“朕非亂世之君,朕登基在大好時代,朕身邊不乏賢能大才,可朕,還是動辄得咎,還是有許多想做而不能做的事啊,傳令下去,今日大臣不必到禦書房等待叫起,各自回去辦差去吧。”
穆如公公單膝跪下,哽聲道:“是!”
宇文皓到底還是去了面聖。
明元帝從宗廟離開之後,便到了禦書房,禦書房外,穆如公公傳旨之後,就再沒有大臣在這裡等待。
宇文皓來到的時候,伺候的宮人都被打發了,隻有穆如公公站在外頭守着,見宇文皓來到,他輕聲道:“殿下,皇上心情不好,您還是不要進去了!”
宇文皓問道:“父皇沒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