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不尋常,有多少尊貴榮耀,就有多少崎岖坎坷。
他總是憤恨,恨人心難測,恨那些子沒完沒了的風刀霜劍,可是蓦然回首,他的雙手又沾染了多少鮮皿?
……
所以,時至今日,他應該甘心嗎?
“知啦!”
“我回來了!”
随着外頭傳來那丫頭帶着彎兒的聲音,那隻緊握的拳頭,蓦地就松開了,鐘明巍忙得把濕漉漉的手在衣裳上胡亂地擦了擦,擦着擦着,他又忍不住笑了。
他從前可是沒有這些子的毛病,如今跟着丫頭久了,真是沾染了一身的毛病,别說是朝衣裳上擦手了,有時候吃飯的時候,他還會用筷子尾去撓頭呢,這真真是太沒禮節太不規矩了,說好聽點兒,這是不拘小節,說直白了,這就是邋遢,可是鐘明巍卻越來越喜歡這樣沒規矩、卻有滋有味兒的小日子。
所以,甘心吧。
在甯古塔做一個可能一輩子都不能痊愈的跛子,守着他們家的小姑娘,再開幾畝薄田,春耕秋收,又有什麼不好呢?
“鐘明巍,我從陳奶奶那邊拿了點兒酸菜過來,他們家先做好的,現在剛好能吃,陳奶奶說是炖骨頭、包餃子都好吃,今兒咱就炖骨頭吃,你要是覺得好吃啊,到時候我也多腌幾缸子的酸菜,”阿醜端着一小盆的酸菜,歡歡喜喜地端進來給鐘明巍看,“你看,這就是酸菜,白菜腌的……”
阿醜沒說下去,一雙眼直勾勾地盯着床尾的那四個大包袱,一時間臉都白了,她扭着臉看向鐘明巍:“誰來過?”
“哦,太後派人給我送點兒東西過來,”鐘明巍輕描淡寫道,瞧着阿醜的臉色不好,知道她是介意京師那邊的人,當下從阿醜的手裡接過了那盆酸菜,放在了小桌上,一邊握着她冰涼的手,柔聲道,“不礙事兒,就是太後擔心我,不派人來甯古塔看看,到底是不放心,沒事兒的,真的是太後的人,我已經把人給打發走了。”
“那他……看到我了嗎?”阿醜咬着唇,半天才回過神來,怯生生地問,“他……他知道我不是段小姐嗎?”
“沒有,他沒有看到你,”鐘明巍忙得道,一邊拉着阿醜讓她坐到了自己的面前,一邊搓着她的手,一邊柔聲寬慰道,“别擔心了,就算是他發現了,也一定不會說出去,你放心。”
“可、可是……”阿醜兀自驚魂未定,不安地看着鐘明巍,“可是他肯定知道你身子好了,回去也必定會跟太後禀報。”
鐘明巍心下一怔:“丫頭,你不想讓太後知道我身子好了?”
“不不不不是……”阿醜忙得慌慌張張地搖搖頭,可是鐘明巍那麼一眨不眨的看着她,她又心虛地低下頭,半天她才輕輕點點頭。
“為什麼?”鐘明巍輕聲問。
阿醜飛快地搖搖頭,仍舊後腦勺對着鐘明巍,麻花辮子就那麼來來回回地擺着。
給阿醜梳頭久了,鐘明巍也漸漸摸索出來不少花樣,不過就屬這麻花辮子紮的最好,上一次阿醜下山買了一根新頭繩,嫩黃色的绫子,那樣豔麗的顔色買的人少,入冬就更難賣了,二尺長的绫子才二十文,阿醜沒忍住,就買了回來,可買回來又覺得後悔了,覺得實在太豔紮了,所以就這麼一直收在枕下,想着下次去集市能不能給退了,可是今兒她那根紅頭繩沒了影兒,所以隻能用了這根新頭繩,那根長長嫩黃色的绫子,就順着阿醜的長發編進了辮子裡,好看得很,早上鐘明巍給她紮頭發的時候,忍不住說了一嘴丫頭真好看,阿醜在心裡偷樂了半天,這才覺得那二十文錢花的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