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明巍一直緊張地盯着膝蓋看,這時候聽着顧長林這麼一說,轉臉去看阿醜,就瞧着阿醜死死地咬着嘴唇,一張臉已經慘白得不行了,鐘明巍有點兒心疼地道:“把臉扭過去,别看。”
美芽點點頭,聽話地扭過了臉,然後下一妙,感覺到手蓦地被鐘明巍死死地握住了,她又忙得轉過了臉來,然後就瞧着顧長林生生從膝蓋上把那幾層紗布給撕了下來,連帶着裡頭的膿皿,甚至還有白生生的肉,美芽的眼蓦地就濕了,她忙得又扭過去臉去,抹了抹眼角,然後又轉過來,一手握着鐘明巍的手,一手摟着鐘明巍的肩,一邊湊到鐘明巍耳邊輕輕吟唱:“膝蓋疼,找老熊。老熊沒在家,找三疤,三疤在家裡磨刀子,吓得小孩好好兒的,還疼嗎?不疼啦……”
饒是膝蓋疼得鑽心,可鐘明巍還是被美芽給逗笑了,他扭過頭去看美芽,一邊低低笑着:“人家三疤隻管肚子疼,哪兒有功夫管膝蓋疼啊……嘶嘶……”
“誰說不管啊,人家三疤神通廣大着呢,”美芽小聲哄着鐘明巍,明明是想分散鐘明巍的主意,可是瞧着鐘明巍額頭滲出的細細密密的汗珠,她又實在心疼的要命,沒功夫找帕子,她直接用袖子在男人的額頭上擦了擦,一邊小聲問,“還疼嗎?”
“要不然丫頭你再去給我……嘶嘶……”眼瞧着顧長林手裡的小刀把一塊膿皿連皮帶肉地給割下來,鐘明巍忍不住倒吸了口涼氣,再開口的時候聲音就帶着點兒顫了,“再去給我找一趟三疤來?”
“哦,那我再去找找他,”美芽忙得應着聲,一邊緊緊握着男人的手,一邊又在男人的耳邊小聲唱着,“膝蓋疼,找老熊。老熊沒在家,找三疤,三疤在家裡磨刀子,吓得小孩好好兒的,還疼嗎?不疼啦……”
“三疤還真是管用。”鐘明巍勉強勾了勾唇對美芽笑了笑。
美芽看着那個皿粼粼的膝蓋,看着在上頭忙和不停的剪刀和小刀,渾身都跟着顫,她使勁兒地吞了口唾沫,使勁兒憋着眼淚,小聲跟鐘明巍道:“明巍,咱以後先喝麻沸散,我聽說喝了就不這麼疼了……”
“喝什麼麻沸散?年紀輕輕的怎麼連這點子疼都抗不過來了?”鐘明巍還沒說話,倒是顧長林蓦地開口了,他語氣并不好,也沒有擡頭看美芽,仍舊麻利地一塊塊剪着膿皿,一邊嘴上也不停,繼續數落着美芽,“前幾天比現在更疼,他都好好兒地忍住了,這你一回來了,他倒是忍不住了,你還口口聲聲要給他喝麻沸散,那東西是能輕易喝的嗎?你也不怕傷了他的腦子!”
“可是……這明明就是很疼啊,”美芽不太能理解顧長林,平日裡總是嬉皮笑臉的顧長林,蓦地闆起臉來,像是變了個似的,美芽心裡忍不住讨厭起來了他的不近人情,“這是在挖肉啊,生生從身上割肉啊!”
“那他從前是怎麼扛過來的?”清理好了膝蓋上的膿皿和壞死的皮肉,顧長林放下了手裡的剪刀和小刀,挂滿汗水的一張臉對着美芽,冷冷地牽了牽唇,“他要真像你說的這般金貴他又怎麼熬過宗人府的大刑?怎麼拖着半死不活的身子從京師颠簸到甯古塔?又是怎麼熬過甯古塔的寒冬?他要真和你說的這般軟弱不經事兒,怕是早就死在宗人府了,又哪裡有命活到現在、等到我給他醫治?”
美芽被顧長林的話給噎住了,她知道顧長林說的很有道理,但是她心裡卻忍不住想,難道鐘明巍就沒有軟弱的權力嗎?難道就一定多疼多難都得自己扛着嗎?他又不是鐵人,更加不是神佛,憑什麼要這樣要求他?他就是個最尋常不過的一個男人,他早就不是什麼千尊萬貴的東宮太子了,所以他大可以平庸又軟弱下去啊。
美芽還想還嘴,卻被鐘明巍捏住了手,一邊對她牽了牽唇,一邊小聲道:“我沒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