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陳清玄又翻了個身,一隻腿蹬在馬車壁上,一邊伸手去撫淩亂的頭發,他平素不是個話多的人,但是一喝醉了,就停下不嘴兒來,“我......我沒有什麼愛好,我就、就喜歡看書,從、從小就喜歡,沒爹沒娘就......就隻有一大櫃子的書,一放下書,我就、就覺得好孤獨啊,其、其實我也不是多喜歡看書,就、就是不知道除了看書我......我還能做什麼,我就是個酸秀才,孔、孔聞敏你說的沒錯!我就是個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酸秀才!我......我下地幹活兒都、都幹不過奶奶,我......我慚愧,也......也害怕,怕......怕以後沒了奶奶我......我該怎麼活,我真的特、特别想遇到一個人,能、能陪着我,讓、讓我别害怕,讓我心裡踏實......”
孔聞敏聽他這麼斷斷續續的說着,他心裡越發不是個滋味兒,他覺得陳清玄不是在說自己,反倒是在說他。
是啊,真的是在說他。
從小失了爹娘,難道他就不害怕不難過嗎?可是他不能,即便再害怕再難過也不能表現出來,他下面還有個弟弟呢,沒了爹娘,他就是弟弟唯一的依靠,他就是弟弟的爹娘,多少年了,多少風雨,從一文不名的農家子弟,倒如今令人敬重甚至膽寒的狠角色,這其中的艱辛數不清也道不盡。
很多時候,他是孤獨的,面對着比他年幼、比他澄澈又率真的弟弟,他覺得欣慰,又特别孤獨,那不是孔聞捷能了解、能為他排解的孤獨,而且他的疲累他的滄桑,也從不願意讓孔聞捷知曉,可是他就沒有軟弱的時候嗎?就沒有想找個人傾訴或者依靠的時候嗎?
當然有,隻是......從來都沒有遇到那個人罷了。
......
“到家了,”馬車在陳清玄家的門口穩穩地停了下來,孔聞敏跳下馬車朝馬車裡頭探身看去,就瞧見陳清玄正睡得香,興許是太熱的緣故,他出了一頭一臉的汗,汗氣把他的臉給蒸的異常白皙,微微幹澀的嘴微張着,裡頭傳出一聲聲輕輕的鼾聲,也流出一行晶亮的口水來,孔聞敏瞧着他這般模樣,忍不住就笑了,“我隻當讀書人都是衣冠楚楚得很,沒想到啊,喝多了也是這幅德行。”
孔聞敏掏出帕子給陳清玄擦了擦臉,然後去叫門,這才發現門竟是鎖着的,孔聞敏看着那門上的鎖,又回頭看了看馬車裡熟睡的人,頓了頓,他轉身又上了馬車,然後趕着馬車慢吞吞地走了。
......
嘉盛三十三年八月初十。
京師。
禦書房。
早朝之後,鐘之衡把左相和右相一道留了下來,禦膳房準備了早膳送上了,鐘之衡就賜他們兩人一道用膳。
“萬歲爺,此次平西王回京,沒幾天功夫,南疆就出了大事兒,且平西王竟還一早就做了準備,遣了十萬大軍在青海南頭等着,萬歲爺,這裡頭是否有些蹊跷?”右相趙長榮喝了一小口碗裡的蜜豆百合粥,一邊小心翼翼地詢問鐘之衡。
“右相的意思是,平西王此次回京倒不是為了太後的壽辰,而是專門奔着徐成錦來的?”鐘之衡看向趙長榮,一邊慢條斯理地吃着姜汁魚片,一邊用帕子抹了抹嘴巴。
“是,微臣的确有這個擔心,”趙長榮打量着鐘之衡的面前,小心翼翼地措辭道,“到底平西王不是尋常臣子,手握三十萬西北大軍,若是平西王因一己私利動辄調動十萬甚至幾十萬的大軍,豈非置邊疆安危于不顧?還請萬歲爺明鑒。”
“什麼一己私利?”鐘之衡看向趙長榮,淡淡道,“是徐成錦被冤枉了?還是平西王逼着他吞下了十一個部落?”
趙長榮心裡蓦地一聲“咯噔”,當下忙得起身,雙膝跪地道:“是,萬歲爺所言極是,是微臣思慮不周。”
“也不全然怪你,這一次在對南疆一事上,平西王實在是難得這般熱忱,”鐘之衡緩聲道,一邊又看向左相,“左相,你怎麼看平西王此次行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