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除了在别院裡給她紮架秋千,除了離開,他真的什麼都不能再為她做了,雖然,他曾經有那麼多想為她做的事兒,有那麼多想和她一起去經曆、去完成的事兒,可到底是沒有機會了。
龐毅也沉默了,他順着鐘明巍的目光看向那把木梳,鼻頭陡然就是一酸,他忙得把臉轉到了一邊。
鐘明巍伸手把那把木梳取過來,指腹輕輕地撫摩着密密的梳齒,臉上露出來個淺淺的笑:“就是遺憾,她嫁人的時候,我不能給她梳頭了。”
“爺,您……您别說了,”龐毅實在聽不下不去了,五大三粗的漢子天不怕地不怕,偏偏聽不了這樣輕飄飄的話,他忙得抹了把臉,一邊站起了身,躬身對鐘明巍道,“爺,既是您已經下定了決心,那屬下就陪您重回京師。”
“你留下,”鐘明巍看向龐毅,“留在甯古塔。”
龐毅一怔,随即“噗通”一聲跪在了炕前,他看着鐘明巍一字一句都發自肺腑:“爺,我知道您這是疼我,可是爺,我自幼就跟在您身邊,自幼就認定您是我這輩子的主子,這輩子龐毅的命都是爺的,所以爺,求求您,不管是甯古塔還是京師,求求您一定帶上我,如今我雖然沒有一官半職,但好歹人還算機警,您留我在身邊也好有個照應。”
“龐毅,我不是不要你,你留下來,照顧夫人,照顧夫人就跟照顧我是一樣的,”鐘明巍緩聲道,一邊伸手拍了拍龐毅的手背,然後緩聲道,“等到夫人覓得良人,你也該成親了,剩下的那兩千兩銀子,就算我給你的賀禮,也不枉咱們相識一場。”
“爺!這不可能!我不能明知道你在京師受苦,卻還躲在這裡過着踏實日子!”龐毅使勁兒地搖頭,一邊又胡亂地去擦臉上的淚水,一邊哽咽着道,“爺,刀山火海我都陪着你,也求求您開恩,一定讓我跟随……”
“你若是回了京師,那安氏怎麼辦?”鐘明巍一聲歎息,截斷了龐毅的話,他其實并不願當着龐毅的面前說這些,可是都到了這個地步了,卻又不能不說,鐘明巍看着龐毅因為震驚而皮肉都僵硬了的臉,又是一聲歎息,然後繼續道,“如今我雖然人在甯古塔,在京師更是沒有耳目,可是安氏為什麼會來甯古塔,我還是能猜到其中緣由的,”說到這裡,鐘明巍頓了頓,取了帕子遞給龐毅,一邊繼續道,“而你為什麼遲遲不把她送回京師,我之前隻道你是不放心我腿疾未愈,可是那天你帶着她上山來,我才知道,其實還有另一種原因。”
那日清晨,鐘明巍見到了闊别許久的小安氏,他真的很久沒有見到小安氏了,乍一瞧見,還恍惚了好一會兒,記憶中的小安氏是張揚的,是驕橫的,就像是一隻色彩斑斓的花蝴蝶,美豔而高傲,這樣的女子,對于男人來說無疑是有着緻命吸引力的,可是對于高高在上的東宮太子來說,倒是未必,成日在禦前如履薄冰苦苦支撐的可憐太子,又怎麼能容忍自己的後宅有這麼紮眼的女人?所以還不等鐘明巍對她上心,她就被太子妃丁氏幽禁在了後院。
所以他應該有五六年沒見過小安氏了,那個花蝴蝶一樣豔麗張揚的姑娘,如今出落得更加漂亮了,隻是卻像是變了個人,從前有多張揚,這時候就有多内斂,她規規矩矩地給鐘明巍行禮問安,眉眼之間都是溫順平和,這種溫順平和并不是與生俱來的,直到小安氏結結巴巴問陪他演這出戲後,能不能給她寫封休書,鐘明巍這才明白小安氏的改變來自于哪裡。
“爺……”龐毅嘴唇哆哆嗦嗦着,他從前就設想過這個場面,也因此準備了滿肚子的話,可是此時此刻面對着一臉平靜的鐘明巍,他竟是一個字都說不出來,不論是求鐘明巍成全,還是求鐘明巍責罰,他真的一個字都說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