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是在找死,知道嗎?”随着硯台着地的聲響傳來,龐毅蓦地回頭看向陳清玄,猩紅的雙目冷冷瞪着陳清玄,那樣的眼神,沒上過戰場殺過人的不會有,陳清玄蓦地倒吸一口涼氣,朝後退了兩步。
“龐毅……算了。”鐘明巍胡亂抹了一把臉,然後在衆人驚恐的目光中,扶着桌子,一點點兒地朝裡頭挪去。
龐毅盯着陳清玄又看了看,然後這才扭過臉,跟着鐘明巍朝裡走,隻是還沒走到門口,就被顧長林給攔住了:“你就别進去添亂了。”
“先生,夫人怎麼樣了?”龐毅急急可可地問,一邊擔心地朝裡頭瞄着。
“不礙事兒了,睡醒了就成了。”顧長林緩聲道,一邊關上了房門。
“那殿下呢?”龐毅蓦地松了一口氣兒,一邊又忙得急急可可地問。
“他啊……且忍着吧,”顧長林冷哼一聲,一邊朝裡頭白了一眼,“活該!”
……
鐘明巍甫一瞧見床上昏睡着的人兒,登時就濕了眼眶,他一步一步費勁又着急地朝裡頭挪着,等終于來到床前的時候,鐘明巍已經泣不成聲了,他“噗通”一聲跪在了床前,然後捉着美芽的手,把臉就貼了上去,然後和着墨汁鮮皿的眼淚就潤濕了美芽的手。
“丫頭,我錯了……”三十幾歲的男人,哭起來的樣子實在窩囊又難看,聲音更是不能入耳,尤其還哭得這樣不管不顧,鐘明巍哭得上氣都不接下氣了,“丫頭,我錯了,我知道錯了……”
是的,他真的知道錯了。
他以為他做得這一切都是為了美芽,為了能讓她有一個完完整整的家,為了能讓她過好這一生,他覺得就算自己付出再多也是值得的,哪怕是這一生的喜樂安然,哪怕是自己的這樣一條命,他真的都願意付出。
這些時日,他日日強忍着悲痛,夜夜都後悔着自己的決定,可是每當晨光透過那窗戶上的破洞照進來的時候,他卻又一遍遍地告誡自己,鐘明巍,你沒有後悔的權力,你的猶豫不決,你的藕斷絲連,會害了那個丫頭的,她才十七歲,她的一生還那麼的長,而你又能給她什麼呢?
除了看不見摸不着的承諾,你還能給她什麼?你甚至連個孩子都……
都不能給她。
有朝一日,你撒手走了,她一個人孤零零地要怎麼獨活在世上?你讓她往後靠什麼過活?是要她枯耗到死還是撞死在你的棺材上?!
十七歲的丫頭覺得愛比天大,可是你當知道,比愛更大的是生命,是好好兒活着!你此時此刻猶豫不決,便是要害得她後半生日日摧心肝!
所以,你憑什麼後悔?
……
這些天,他把自己折磨成了個活死人,他以為自己的隐忍和付出一定能夠換來美芽平靜的一生,哪知道,險些就是陰陽兩隔。
“丫頭,我錯了,我真的知道錯了,”鐘明巍直哭得肝腸寸斷,他從來沒有這樣痛恨過自己,更加沒有這樣的後怕過,他顫顫地伸出手,輕輕地撫摸着美芽的臉,指腹甫一接觸到美芽溫熱的皮肉,鐘明巍哭得就更厲害了,“丫頭,你醒醒啊,你……你别吓我啊……”
似是聽到了鐘明巍的呼喚一般,美芽的睫毛動了動,然後幹澀的嘴唇也跟着顫了顫,似是有話要說,隻是卻怎麼都發不出聲。
鐘明巍忙得抹了一把臉,然後把耳朵湊到了美芽的嘴邊,一邊輕聲道:“丫頭,你說,我聽着呢。”
灰白幹澀的嘴唇費勁地張合着,好一會兒才發出斷斷續續沙啞的聲音:“桃、桃葉兒那尖上尖,柳葉兒那遮……遮滿了天……”
“丫頭!”下一秒,鐘明巍蓦地抱緊了美芽,他不住地親吻美芽的唇,一邊哭着道,“别唱了,求求你,别唱了……”
……
外堂。
龐毅随着顧長林上山取藥了,陳奶奶和顧清桐沉默地坐着,陳奶奶一直愣着神,不知道在想些什麼,顧清桐也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她時不時看看陳奶奶,又看看一言不發坐在門檻兒上的陳清玄,有幾次都欲言又止,可到底還是什麼都沒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