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盛三十三年十月二十
甯古塔。
南山别院。
鄉試十日前放了榜,陳清玄高中頭名解元,這幾日家裡奔走酬和人來人往,他也是今兒才得了空,來南山别院告知美芽和鐘明巍一聲。
其實在來之前,陳清玄心裡還嘀嘀咕咕着,鐘明巍的身份他其實已經猜了個七七八八,甯古塔地界太偏僻,他也一早就知道了萬歲爺廢黜了太子的消息,隻是他是怎麼都不會想到,萬歲爺竟然把廢太子貶到了甯古塔,而且就在他們家這兒,陳清玄想着從前鐘明巍和美芽住的半山腰的那間破宅院,心裡就越發覺得不可思議了,這怎麼會是鳳子龍孫的處境?這是在太荒謬了,可是,他又不得不說服自己,那真的是廢太子,要不然龐毅的那一聲“殿下”要怎麼解釋?還是堂堂從四品知府衙門的方左棠又為何對他那般殷勤照顧?
震驚之餘,就是後怕,陳清玄回想着過往,想着自己是怎麼從鐘明巍腿上一下下剪下去腐肉的,又是怎麼将硯台狠狠拍在他臉上的,陳清玄越想就越膽戰心驚,饒是平時也和方左棠方成茵這樣的豪門貴族打過交道,但是那可是鳳子龍孫啊,又怎麼能一樣呢?
可是到底陳清玄還是來了南山别院,他知道鐘明巍的身份是真的,可是鐘明巍和美芽對他的關心也是真的,縱使他心裡戰戰兢兢,卻也不願辜負了這份沉甸甸的關心。
“陳先生,你來啦?”美芽甫一瞧着陳清玄進來,當即笑着迎了上去,忙不疊地道,“前兒咱們就聽說了你高中頭名解元的喜訊了,也想着去給你道喜來着,可是明巍說了你這幾天怕是要忙得腳不沾泥,就攔着不讓我去給你添亂,本來想着等雪停了咱們就過去看您和陳奶奶,沒想到,你倒是先來了。”
“前幾天确實沒空,今兒閑下來了,就來你們家逛逛,”陳清玄看着美芽和往常一樣的笑臉,心裡不由得松了口氣兒,一邊頓了頓,又問美芽,“鐘先生在家嗎?”
“在,在裡頭和太......”美芽蓦地噤了聲,忙得改口道,“家裡來了位老先生,從前是明巍的老師,現在兩人正在書房裡頭下棋來着,正好你也進去看看吧。”
鐘明巍的老師?
陳清玄蓦地渾身一僵,繼而一顆心都“砰砰砰”跳個不停,他使勁兒地吞了口口水,然後迫不及待又小心翼翼地詢問美芽:“我......我真的能進去看看嗎?”
“這有什麼不能的?你又不是沒進去過,龐毅和顧先生也都在,”美芽一臉的納悶,一邊朝身後的月牙門兒裡指了指,一邊跟陳清玄道,“陳先生,你自己進去哈,我得留在前院跟安姐姐做飯呢。”
“知道了。”陳清玄點點頭,然後就進了月牙門,行至書房門前,他又頓住了腳,他緊張地整理了自己的衣裳,又搓了搓自己的臉,使勁兒地吸了兩口氣,這才擡手敲了敲門。
“誰啊?”房中傳來了龐毅的大嗓門兒,然後沒過一會兒,門前的房門就被人給打開了,龐毅甫一瞧見立在門口的陳先生,忙得伸手拉了陳清玄進來,一邊含笑道,“陳先生你看你還敲什麼門,自己推門進來就是了。”
“陳先生,你來了,”鐘明巍瞧着陳清玄進來,也放下了手中的棋子,含笑迎了上來,“才說着過兩天要去看你,你倒是先來了,這幾天可咱們可都為你高興着呢。”
“是,今兒也是過來想跟爺和夫人彙報一下,”陳清玄忙道,一邊退後兩步對着鐘明巍就是深深一揖,一邊又道,“多謝爺和夫人挂心。”
“陳先生快起來,這平白無故地你施這麼大的禮做什麼?”鐘明巍瞧着他冷不丁地行禮,當即就蹙了蹙眉,上前扶了陳清玄起來,一邊又拉着他的手走到了軟榻前,給丁允文介紹道,“先生,這就是我跟你提到的陳清玄陳秀才,不對,如今得改口叫陳解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