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書睫毛掀起,望着已經閉上眼睛的太上皇,仿佛是要裝作這句話不是他說出來的。
不知道他們這大半輩子發生過什麼樣的故事,分明互相在乎,但卻不言愛。
到老了,才開始互相表白。
怕現在不說,沒有機會再說。
把對對方的在乎,留到幾近生命最後一刻才說出來。
所以,為什麼呢?
錦書默然退出,想要叫少淵出去,卻見貴太妃也在外頭了。
滿姑姑扶着她,沒特别的擔憂,神情也比較平靜,聽太醫說着太上皇的情況。
太醫說完,她擡頭看着錦書,詢問道:“你有法子麼?”
錦書搖頭,“沒。”
她輕歎,“嗯。”
也是坦然接受了這個結果,沒有流露出半點的悲傷焦灼。
她望着少淵,輕聲寬慰,“别傷心,人總有這一日。”
少淵怎能不傷心?
先是賢母妃,繼而是太上皇,都沒給他緩一口氣。
一道道的晴天霹靂打下來,打懵了。
貴太妃輕聲說:“老身先進去看看他,你們緩些再進。”
滿姑姑要扶着她進去,但貴太妃搖頭。
在他面前,她是英氣硬朗的,不需要人扶。
或是去見自己惦念的人,貴太妃的步伐十分穩健。
進了寝殿,并未關閉殿門,他們透過簾子還能依稀看到裡頭的情況。
貴太妃在床邊坐下,彎唇笑着,眉目柔和,“好些了麼?”
太上皇聲音低低,“好多了,感覺一時半會死不去,你覺得如何?”
她直說:“暫時還好的,但估計也熬不了太久,藥不管用了。”
太上皇望着她,“嗯,孤知道,你先去,孤随後到。”
兩人對視,半輩子的經曆都在眼底,沒有泛濫着生離死别的悲傷,隻有相濡以沫之後的平靜。
片刻,貴太妃輕聲說:“你還是多活些日子,有你在,少淵不必這麼吃力。”
太上皇聳肩,“生死有命,盡力吧。”
貴太妃撫上他的手背,輕輕摩挲着。
太上皇反手,握住了她的手,“随孤一同去暢慶園?”
她淺笑,“好啊。”
太上皇眸色柔和了許多,“天大的事都不必怕,孤走在你的後頭,會陪着你過那一關,那一瞬。”
頓了頓,又道:“這是孤當初對你的承諾,君王一言,驷馬難追。”
貴太妃握緊他的手,眼底濕潤,“好!”
他們便沒有說話,隻是握手對視着。
殿中陰暗,但兩人的眼底都有光芒。
時光啊,走得太快了些。
貴太妃出來之後,換了少淵進去。
父子兩人說話總是沒有太多的情感交流,都是把話說清楚便算。
但今日,太上皇一反常态,深深地望着兒子,說了一句,“父皇這輩子,建功立業,一手創下這盛世,卻不是最驕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