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奶奶看着正在案闆上切肉的背影，一邊摘着菜葉，一邊閑話家常：

　　“今天這個菜買的好，又嫩又水，應該是農家菜，就是量有點多，你上哪兒買的？”

　　切菜的身影笑道，“在我家附近的早市，是鄉下人挑着扁擔上來賣的，我看着老人家辛苦，就把她的菜都買了，反正我們也都要吃。”

　　“那是不錯，要不你這幾天都在這裡吃吧，我一個孤家寡人也吃不了這麼多。”

　　“那行。我看您院子裡好多花架子要倒了，正好趁着這幾天休整一下，還有這廚房的抽油煙機也洗洗。”

　　秦奶奶笑着應下，她将裝着菜葉的盆子拿到水池裡沖洗，側頭看着一臉沉靜的女人，突然想到最近糯糯口中的爸爸，問道：

　　“際白，糯糯的爸爸呢？我最近聽糯糯說她爸爸在非洲修路？”

　　江際白将鹽巴醬油加進肉裡腌制，聽到這話，她撒鹽的手抖了一下，一不小心加多了。

　　她有點慌的從肉裡撿起一小撮鹽沖在水池裡。

　　“别怪我多管閑事哈，不想說也沒事。我就是心疼你這麼好的姑娘一個人。”

　　“不，不，秦奶奶，您千萬别這麼說。在我心目中，您已經是我的家人了，甚至比我家人更好。我真的非常喜歡您，您還幫我帶糯糯……”

　　“嗐，你每周都過來幫我打掃衛生，洗衣煮飯，省了我不少功夫呢！還有糯糯那麼可愛，有她陪着我，日子也輕快許多。隻是她最近常常将爸爸挂在嘴邊，我看她今年差不多也要上幼兒園了吧，爸爸長期不在身邊，怕她心裡頭會難過。”

　　“秦奶奶，其實……其實……糯糯爸爸在非洲修路，是我編的。我……我也不知道孩子爸爸是誰……”

　　“我被人……迷J了。”

　　江際白好不容易吐出這句話，眼眶已經泛紅了，聲音都是發着抖。

　　這段隐秘陰暗的往事，她是第一次對人說。

　　秦奶奶在抹布上擦了擦手，輕輕的抱着年輕女人微微顫抖的肩膀，蒼老又有力的手拍在她背上。

　　她沒有說安慰的話，隻是站着穩穩的，讓哭泣的女人靠在她肩膀，任她的眼淚放肆。

　　好半響，江際白才從秦奶奶的肩膀上擡起頭。

　　她用手臂擦了擦眼淚，睜着紅腫的眼睛，對着秦奶奶莞爾一笑，秦奶奶也笑了。

　　“好孩子，辛苦了。”

　　這一句話瞬間讓江際白再次崩潰，眼淚又一次崩湧出來。

　　這麼多年，幾乎沒有人把她當成好女孩，未婚先育的标簽貼在她身上，撕都撕不下來。這就像原罪一樣，不管她做了多少，都沒辦法改變自己在别人心中的固定印象。

　　沒有對她說過，你辛苦了。一個人帶着孩子多難，沒有經曆過的人并不真的了解。

　　無數的夜裡，她想肆意大哭都不能做到，有時候實在憋不住了，等女兒睡着，才允許自己在衛生間哭一會兒，然後很快擦幹淨眼淚，裝作什麼都沒發生過。

　　有人疼，才敢軟弱。有人擦眼淚，才能哭的肆意。

　　而她隻能堅強。

　　秦奶奶輕拍她的肩膀，心疼不已，柔聲道，“我知道，我知道。”

　　終于止住淚。

　　這時，糯糯滿頭大汗的沖進來，手裡抓着一隻毛毛蟲，大喊：“媽媽、奶奶，我抓到一條毛毛蟲送給你！”

　　江際白最怕毛毛蟲這種軟弱無骨的昆蟲了，她眼淚還沒擦幹淨，就吓得大驚失色，在廚房裡東躲西藏。

　　糯糯興奮的非要讓媽媽看，讓媽媽摸，這麼可愛的小動物當然要和媽媽一起分享呀！

　　江際白舉着手躲到秦奶奶身後，一大一小繞着一老轉來轉去。

　　悲傷時有，歡樂時有，低谷時有，高峰時有。

　　傷感被孩子的笑聲撕開了一個大口子。

　　整個屋子裡，都是他們祖孫三個人的歡聲笑語。

　　吃過飯，江際白拿着抹布細細的擦拭着竈台。秦奶奶将洗好的碗筷放進碗櫃。

　　“際白，你将來有什麼打算嗎？沒想過再找一個？”

　　她愣了一下，突然，蘇今昱那張俊美冷淡的臉闖入她的腦海裡，她搖了搖頭，驅散腦中不切實際的想法。

　　不是她妄自菲薄，和那種太子爺實在是雲泥之别。

　　說實話，她心裡清楚的很，他也根本沒把她放在眼裡，現在于他而言，隻不過是一場别出心裁的遊戲。

　　以前是這樣，現在也是這樣。

　　她歎了口氣道。“我現在就想多賺點錢，和糯糯好好生活。另一半也不是不想找，遇到合适的我也想試試。但結婚不是兒戲，還得考慮現實因素，像我這樣帶着個孩子的女人，正經家庭有誰會看得上。”

　　“際白，别這麼說，我看你就很好，長得這麼好，性子溫柔，做事又勤快，誰娶到你真是福氣哦！”

　　“奶奶，”江際白不好意思的笑道，“您這是明顯的偏私了，這街上長得比我好看，又會掙錢的一抓一大把。”

　　“哈哈哈，我就是偏私了，我就要偏私，怎麼樣？”兩人笑作一團。

　　“說正經的，你不要嫌我老人家唠叨多管閑事。”秦奶奶收了笑，正經道。

　　“奶奶，您就是我親奶奶，您說什麼我都聽的。”

　　“好，那我就說了。看你一個人帶着孩子這麼辛苦，我心裡也不好受，其實我這裡有個不錯的男人，想介紹給你。你覺得如何？”

　　“奶奶…我…我最近事情比較多，太忙了，可能沒有時間想個人問題…”江際白沒想到秦奶奶居然要給她介紹對象。

　　“你剛剛還答應我，什麼都聽我的呢。”秦奶奶佯裝不悅。

　　“您也知道我也情況…我未婚先孕，學曆也不高…”

　　“際白，這個你不用擔心，我已經幫你問好了，他不介意你有孩子的。而且這男孩是我看着長大的，人品不錯的。”

　　“…”江際白面露難色。

　　“際白，你也别想太多太遠，現在可以先認識認識，交個朋友，能不能發展這還不一定呢。”

　　秦奶奶對她眨了眨眼睛，一副老頑童的樣子。

　　說實話，如果是放在之前，她真願意接觸看看。可是現在…哎。秦奶奶以為她還有顧慮，

　　“這男孩老老實實，長得也周正。而且難得的是，他也挺喜歡孩子的，說實話，之前他來過我家，還幫忙帶過糯糯呢，兩個人還玩的挺好。怎麼樣，考慮看看？”

　　“啊？他還見過糯糯？”江際白這下有點驚到。

　　“是呀，你不在的這幾天，他過來幫我通下水道，後來還教糯糯抓毛毛蟲，兩人玩的可開心了，糯糯有樣學樣，這不，最近都沉迷抓毛毛蟲呢…”

　　“……那也是辛苦他陪糯糯了…”

　　她捏了捏手指，難得秦奶奶這麼上心，聽起來對方也挺好的，她有點想認識了。

　　翛然，一個陰鸷的人臉忽的又跳出來，陰沉狠厲的模樣，江際白被吓了好大一跳。

　　可惡，陰魂不散。

　　為什麼總有一種心虛的感覺，就像做了什麼對不起丈夫的事一樣。

　　她想了想。

　　“奶奶，謝謝您給我介紹這麼好的男孩子，我想要不然等忙過這段時間再認識？”

　　“你别跟我打哈哈，一個兩個都拿工作忙當借口。”

　　江際白老臉一紅。

　　“這樣子，我把他的号碼發給你，你們年輕人的事，自己安排，早或晚，我不管，我老婆子還是少參活的好。”

　　江際白無奈的點點頭。

　　這個時機…真是不湊巧。

　　秦奶奶笑眯眯的去找手機。

　　轉念又一想，蘇今昱應該很快就會對她失去興趣吧，像以前一樣，悄無聲息的抛棄她。

　　她隻要再等等，就可以開始新的生活。

　　他這個人，她了解，喜新厭舊的速度快得很，更何況…她還是個舊人。

　　江際白沖掉手上的油漬，擦了擦手。

　　秦奶奶興沖沖的拿着手機過來給她看。

　　“際白，你看，這模樣俊吧！”